“焦虑、疲惫、女性经期……费兰特探索了所有我们恐惧的题材。费兰特笔下的女人们切肤地体验了被抛弃、不公和汹涌的情感——这些不再是被当做弱点、而被作为一种事实来看待。”——《新共和》

电视剧【我的天才女友】第二季——新名字的故事 片头

part1 小引 抹去所有的痕迹

文|Monica

我一直觉得，每个女孩身体里都有一部分Elena。

那不勒斯四部曲，《我的天才女友》是第一本。

只有你身为女人，才会知道这些丑陋的秘密。

两个女人，50年的友谊和战争。

在那不勒斯破败的社区里，

隐秘的镜子，爱、分离和重逢。

我的天才女友

新名字的故事

离开的留下的

失踪的孩子

第一次接触到那不勒斯四部曲的时候，我小学六年级。

一口气看完了两本。

很难说清楚书里写的那不勒斯中下层社会，

无法逃离的浓重父权阴影

以及女性之间的情感史诗

对后来的我产生多么巨大的影响。

我认为，每个人，尤其是女性都应该看一看这本书。埃莱娜·费兰特只是笔名，其身份至今是迷，作者也从未公开其性别。但阅读过程中，如此细腻、真实的笔法以及如此强烈的“自传性”色彩，都让我无比相信，这位作者是女性。因为没有一个男性，可以写出如此独到、细腻、真实的女性故事。费兰特，永远是我写作榜上的神。

看了电视剧，选角是无与伦比、惨绝人寰的好。第一季偏向灰蓝色调，压抑，是lila和elena童年不愉快的回忆。第二季乃至第三季，色调开始明媚少许，第三季的配色也一直是我的心头好，一边看书一边追了第三季的电视剧，台词基本没有改动，不敢相信这样一部文字作品竟然可以如此还原地以电视剧的形式呈现。

满屏“绿茶”的弹幕又让我嗟叹现实的悲哀。语言如此贫瘠，思想如此浅陋，面对庞大、真实、复杂、丑陋的作品，我们却只会用非黑即白的扁平化思维和标签去评判每一个人物，在键盘上物化矮化着女性。印象最深刻的还是Elena老年视角的叙述旁白，饱经沧桑，又平淡细腻。看中文书的时候也深有感触，不过真的很羡慕那些会意大利语可以看懂原著的人，那种感觉一定更不一样。

断断续续地读了四年，前两本翻来覆去看了很多遍，封面扯烂了，电视剧也是吃饭的时候看了又看。我不愿意从这个故事里抽离，它倒映出最真实，最丑陋的自己。

我也很喜欢这本书的书名——我的天才女友。曾经思想仅仅局限在性缘关系上，觉得天才女友一定是个和女学霸有关的爱情故事。但后来，发现这本书的书名真是翻译得无与伦比地好，重点一定要落在“女”身上，美好，直击眼球。是女性好友，也女性故事，女性的抗争史，女性史诗。不过也听有的朋友说，意大利语有阴性和阳性，所以这么翻译很合理。L'AMICA GENIALE.

这篇文章是和苏劭安（未央狐）合作完成的，随便谈了谈看完书和电视剧后的个人感悟。没有那么强的鉴赏能力，也没多少阅历，仅仅谈谈个人想法。网上对于这部书褒贬不一，但我看了很多遍之后，还是想写点什么。虽然有限的女性单人视角、寻常的成长题材、太过传统的写作手法都是本书无法规避的短板，但作者所展现出的细腻情感，绝不是凡人可以企及。就像《卫报》的评论：和卡夫卡一样，费兰特将她的主人公的内心世界，揭露的一览无余。抛开一切技法、结构不谈，用女性友谊来框定这四本书，绝对是窄化。

part2 我们就是庶民

文|Monica

第一本书里看“庶民”的时候被感动了。

我们就是庶民，庶民就是争抢食物和酒，就是为了上菜的先后次序、服务好坏而争吵，就是那面肮脏的地板服务员正在上面走来走去，就是那些越来越粗俗的祝酒词。庶民就是我的母亲，庶民就是在恐惧和羞辱中瑟瑟苟活的我们。

原文是这样的：

她用一种异乎寻常的语气——非常隐晦，就好像只有我们俩才能真正理解——回答我：“你知道什么是庶民吗？格雷科。”

“是的，罗马帝国的平民，当时有庶民的民权保卫者。”

“当庶民是一件很糟糕的事情。”

“是的。”

“假如一个人想一直做庶民，那他的孩子、孙子，都会命若草芥，不值一提。你不要管赛鲁罗了，为你自己考虑吧。”

lila和elena生活在肮脏的那不勒斯社区。

lila聪明，漂亮，是出了名的坏孩子，她可以毫不畏惧地和欺凌自己的男生对质，也可以去找人人惧怕的阿奇勒﹒卡拉奇要回被他夺走的玩具；埃莱娜既羡慕莉拉的学习天赋和超人的决断力，又一直暗暗模仿莉拉。家人不支持莉拉继续求学，因此她到父亲和兄长苦苦维持的修鞋店帮工，又面临几个纨绔子弟的追求。埃莱娜则怀着对朋友的关爱、嫉妒和理解，独自继续学业，却始终无法面对和莉拉竞争的失落。最终，十六岁的莉拉决定嫁给肉食店老板，但在婚宴上，她发现了丈夫的背叛。而埃莱娜也站在成人世界的入口，既为前途担忧，也因对思想前卫的nino产生朦胧好感而彷徨。

lila其实是太优秀了。除了elena和那几个爱慕他的男性，几乎没有人能够真正欣赏她的特别，旁人只会对她的与众不同感到轻蔑、厌恶、排斥、恐惧以及抵制，包括她的父亲和哥哥。而lila却只能把自己的天赋当成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接受自己没有机会利用。

我一直觉得lila是那个可以冲破现实的重重桎梏之人，但现实却是elena——那个青春期极度不自信，文文弱弱，微胖长满青春痘，自卑，还有点钝感的普通女孩走了出去。很有意思的一点就是，天才女友的书评看下来参差不齐，然后我就去搜了第二本的书评看，结果发现评分一下高了上去。也许因为很多不喜欢的人看了一本之后就弃书了，留下的都是喜欢的人。也有可能是因为，这本书写出了大多数读者内心深处最具有同感的青春期情愫——学业、爱情、同性友情。elena和lila比起来，看起来总是弱势的一方，她很普通，但她是故事的叙述主体。就像我们一样，lila一直是我们渴望的，而我们每个人都是elena。

如果光光把elena通过上学读书，写小说出版，再通过婚姻实现了某种程度上的阶级跨越以及lila早早在家庭和环境的影响下开始结婚生子，经历家暴出轨。这两条对比线拎出来单独看，我想：作者用很扎实以及真实的故事告诉女性读者们：为什么不能早婚以及为什么要坚持上学。

lila一直没有放弃学习。第一部里就有过点题，lila结婚后对还在继续学业的elena说：你是我的天才女友。

但其实elena一直觉得lila是个天才。

我们就是庶民。

elena逃了一生，但是最后不知道离开的是谁，留下的又是谁。

part3 爱，朦胧的爱

文|苏劭安

因为说拍的很还原，所以看的电视剧，马上看完第二部。

赶鸭子上架，前一天晚上和莫老师聊。我说，主角真实而矛盾。看到弹幕里也说，很多人想要成为lila，但大多数人都是elena。

从她们爱上同一个人开始，有点狗血，好恋爱脑，为什么非要nino不可。看完又细想了想，觉得对lila而言，缺失的是正向的引导和教育。毫无疑问，她是天才，但是环境与家庭背景不可避免的影响她的一生。Iila生来倔强而充满尖刺，用自以为的铜墙铁壁武装内心深处的自卑。如果她不出生在这样的环境，是否也不会那么尖锐那么无知。诚然她勇敢也聪明，孤注一掷却把自己的人生作为了束缚的枷锁。正因如此lila才矛盾，环境赋予她新生和赤裸的自我，她并非神或完美的人。

爱上nino而难以自持，强大与自卑同时存在，才让她更为丰满。

对于elena而言，她的确比lila更为幸运。读到大学，是在那个时代里女性难以达成的高山。但她遇到了太多贵人，老师朋友与家庭。她不必像lila沉浮在街区角落里滋生的无限罪恶或作为商人权衡利弊的棋子。我其实并不太理解，她为什么也会爱上nino。以为她是出于对更上一层阶级的仰慕，或者是看到nino爱上lila之后难以说出口的竞争与嫉妒心理。这一方面，又是那个时代性教育和爱教育的缺乏。

她像是lila另一面的影子，她有lila不可及的背景与学历，却没有lila的人格力量和坚定的内心。elena同样自卑敏感，只是用沉默来掩盖心里的惶恐不安，用学习填占了她空余的时间。她去了师范大学，终于有了自己的、阳光下的人生。应了小学老师那句“你一定要走出去”。

我以为她们二人的一生是相互推进看向前，并不因为某些事情的发生或者长时间的不再联系而停滞。elena为了Iila学习，算是带着“她”走出了那不勒斯，向比萨和更远的世界。lila一直走在elena前面，替她试错，家暴的丈夫、冷漠的家庭和陨落的天才。把聪明用在算计上的天才。她们是相互的天才女友。

写得好的原因无他。真实，符合人性。实话实说，里面男人没一个好的。虽然我不觉得可以用好与坏评价里面的每个人，主角也有很多做的离谱的事情。也因如此故事愈发动人。无论是渣男nino还是他父亲，或者说斯蒂凡诺和索拉拉，刷新我对男人的认知。包括恩佐，原来看评价说他是整篇里唯一的好男人，看到他去找lila的那一段他却说“我不爱卡梅拉，我是先爱上你的。”好吧可能也没有那么好，我始终以为在这部剧里，男人是她们向前的阻碍，总有弹幕说lila应该嫁给索拉拉，但是她更应当是飞向自由的鸟，却一直一直被困在那不勒斯、自卑和被爱里。这些东西足以毁灭她的天才，最后落为市井妇人。她在反复的试错里成长，但总要为这些试错做出代价。elena会一直向前，有了lila的这些试错排坑，她或许是笨鸟，但总也会摆脱阴影学会飞。很难说她们之间的关系，是超越友谊低于爱情的。难以描述，但不可否认的是她们永远是对方的天才女友。

part4 依旧是论爱恋

文|Monica

看了苏劭安写的，还是想再在爱这个话题上说点自己的观点。

elena之所以爱上nino，个人觉得原因有三，一是因为elena极度想要逃离那不勒斯社区的心理作崇，发现自己与所谓家庭、社区、成长环境、儿时同伴之间仍有千丝万缕切不断的联系，而nino正好是她儿时第一个暗恋的人，同样来自那个社区，理解她，尊重她。

第二，从尼诺本人来说，书中把他写的的算是一个淋漓尽致的“世纪渣男”形象。年少时他风度翩翩，穿着白衬衫抽烟，在人群中独来独往。成年后，他已经是大学教授，会和你谈论时政、文学、女性主义。他鼓励你创作，欣赏你的作品，会注意到你精致的妆容，帮你做家务，在你迂腐的丈夫面前为你说话，为女性争取施展才华的时间。他相比于普通男人，除了懂女人的心，还懂女人的身体，他可以给那些底层女性完美的、不曾拥有的体验。以至于elena可以在清晨丈夫坐在厨房的情况下，跑去厕所抱着在洗漱的nino再次缠绵。而实际上，nino是个处处留种，连保姆都睡的人渣——和他的父亲——一位文采飘扬却处处勾引已婚妇女，毁坏无数那不勒斯家庭的诗人，几乎一模一样。elena曾经和nino的父亲在伊斯基亚岛上也发生过关系，不过我猜想那纯粹是因为lila结婚之后有了肉体上体验之后，elena为了攀比也想体验一下，仅此而已。说到底，在我看来，他的一切尊重只是表演，是一种表面尊重女性，实则不断地从认识的女性身上汲取灵感、才华和能量，他把她们完全当做性个体，他的发情工具。当我看到他和六七十岁臃肿保姆发情的那一段的时候，很恶心、接着祛魅——并且震撼——无论他表面上多么光鲜亮丽，和你高谈阔论侃侃而谈，多么博学，多么潇洒风流倜傥，但是他发情起来就是一个彻底的动物，人性根本无法压抑兽性，本质上他就是烂掉的。nino与自己的父亲并无二致，都是极度自私的伪君子。而nino比父亲更可恨的地方在于他明明深恶痛绝自己的父亲，但他最后却成为了父亲那样的人，极致厌恶的背面是极度认同，他甚至比父亲更加卑劣、更加自私。父子俩的背影几乎一模一样，也难怪父亲勾引的寡妇会把nino认错。

我想，nino代表了一种魅惑性和压迫感。他自命不凡，欣赏那些具有抗争意识的女性，但同时又不允许她们太过耀眼。他用报纸、书刊作为掩护，狡猾地进攻，然后冷漠地抽身。他支持elena写文章，但是因为文章太好而拒绝出版。他也被天才的lila吸引，但是却禁止lila接触那些他排斥的观点。nino平等地尊重着她们，但实际早已经把自己放在了高人一等的位置，批判你，评论你，引导你，拯救你。他吸引着你的注意，摧残着你的自信，禁锢着你的思想，控制着你的精神。

也许她们意识到了，但是早就无法全身而退了。

第三，在于lila和elena丈夫的影响。lila曾经和nino私奔，nino迷恋上lila。二人分别作为自己儿时的爱恋对象、儿时的伙伴，所以elena也要证明，证明自己在性这一方面并不亚于lila，甚至比lila还要好，可以引起nino的注意。而elena和丈夫结婚后，虽然地位得到显著的提高——丈夫给了她书房，她却拥有了厨房。那种无力感和被淹没感可能也正是她放弃婚姻和nino私奔的原因之一。

另外，我一直觉得elena和lila身体里都有褪不去的自卑，这也是她们面对爱如此手足无措的原因罢。

elena和丈夫生了女儿黛黛和艾尔莎。黛黛和其他男生玩过家家的时候，黛黛说：“你要让我去做饭做家务，现在快点打我一巴掌。”我就知道，这是轮回。

part5 亲情，血缘和枷锁

文|Monica

elena一直不想成为母亲。母亲是个瘸子。直到有一天她因为神经压迫，走路一瘸一拐，她觉得自己担心的事情终于要发生了。母亲在从她的身体里长出来。丈夫在从妻子的身体里长出来。

有一段印象很深刻：

elena读完中学后，小学老师说服父母让她去伊斯基亚岛过暑假。小岛上的风景和灰蒙蒙的那不勒斯郊区不一样，那里简直美得不像话。母亲送elena上船的时候，和她说：你在很小的时候，我曾带你去过大海，而你在那里学会了游泳。

可是elena一直不相信自己会游泳并且见过大海。

可是elena一下水，记忆就好像被唤醒了。她说：“看来小时候妈妈真的带我去过海边，就是在那里，她享受沙浴，我学游泳，我曾好奇要如何在那不勒斯这样的城市生活，却一次没想过，要去海里游泳。”

但其实elena的妈妈一直很爱她。女儿和母亲的关系也向来是最微妙的——我想让你过得好，但是你不能过得比我好。elena的母亲愿意牺牲自己给女儿换来好的，但是又有旧时代女性的不甘和阴暗，她嫉妒女儿得到的一切。

她一瘸一拐地拎着行李，去照顾生病的elena。她闻了女儿出版的新书之后，哭了。她拿着藏在胸罩里的钱让elena去考试，她的声音在发抖：“去，就给我一次就考上。”

elena的妈妈在临终前和她坦白，elena是自己最爱的孩子，以至于她无法再多爱她其他的孩子，她努力去掩盖这个事实，假装对elena很苛刻，对其他三个孩子很宠溺，但她无法欺骗自己其实自己无法爱其他的孩子，因为她太爱elena了。

elena终究一生没有逃离。

part6 最后说说

文|Monica

这本书不能浅显地理解为女性友谊，也不能粗略地概括成读书改变命运，不然真的太可悲了。那不勒斯四部曲我之所以如此喜欢，是因为它不像往日读的那些写教育、写命运、写励志的小说。相反，它告诉我们，阶级烙印无法你怎么改变，怎样努力，都无法清除——它深深扎在你身体的土壤里，成为你血液的一部分。你改变穿着、改变口音、但无论如何，在某个时刻，你还会惊讶地发现自己，从未逃离。

elena在lila的婚礼上有句台词是这样的：我眼前的一切都让我感到恶心，反胃。那一刻，我明白了奥利维耶罗老师，问我知不知道什么是庶民时表达的意思。我们就是庶民。小时候我追逐莉拉的脚步，想逃离街区，我错了。我妈妈的世界和这个街区，连lila都无力逃离。

ramble月读计划往期回顾：

下期预告：5月，夏日终曲

文\ Monica 苏劭安

编辑\ Monica

图片\ 电视剧 我的天才女友

审核\ 蟹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