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读韩桥】老照片●工人会堂
题 记
父亲曾说:“以后要想看韩桥,就只有瞧我的这些照片了。”当时,母亲不以为然。没想到,几十年后,随着矿井的关闭、地面建筑物的改造和拆除,父亲竟然一语成谶。下面,就让我随着父亲的老照片重温韩桥。
今天,是家父仙逝12周年的忌日
刊发此文以示祭奠,愿家父家母在天之灵安息
家父留下来的这幅照片,2011年5月16日,我曾在微信公众号同名博客“散漫乐园”上,《韩桥井关破一年祭》博文上首次公开使用。令我没想到的是,一些好事者,竟将边角上的水印裁掉,堂而皇之据为己有且漫天飞舞,这一行为迫使我重新制作水印,并考虑今后老照片上如何置放,当然这也是保护版权的必要。
我家的这张照片,由于保存不善,出现许多裂纹,右上角还有些粉化,若进行修片处理,也比较麻烦。正好吴瑛阿姨家有一幅同底照片,且品相完好,便请她的女儿唐莉帮着翻拍发来。
照片中,作为背景的工人会堂在哪里?“工人会堂”几个大字明眼人一看就是毛体,难道真是伟人亲笔所题?照片中的人物,又都是些什么人呢?
这座工人会堂坐落在韩桥煤矿韩桥井内。据《韩桥煤矿志1882—1986》记载:1956年,韩桥工人会堂建成,设座位1000个,配有16毫米皮包放映机两部,每月对职工放映电影4到5场。
上面的“工人会堂”是否毛泽东主席亲笔所题呢?
据我推测,应该是集字而成。何谓集字?集字是书法术语,指将某一书家的字迹搜罗并集成的书法作品。也指临习古人书法。就是说,将毛体书法中含有“工人会堂”的几个字分别找出,组合而成。
这里的“工人”二字,无疑就出自《工人日报》的刊头。如果是毛泽东主席亲笔所题的话,矿志上早就大书特书,成为佳话了。
工人会堂,韩桥人一般称为“韩桥会堂”,甚至简称为“会堂”。说是会堂,好多时候则作为影剧院使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放映的多是《奇袭》《打击侵略者》《卖花姑娘》《列宁在十月》《伏击战》《宁死不屈》等中外影片。
记得那年代,电影票5分钱一张,一个大人可以带一个小孩入场;两个持票的孩子,也可以合带一个小孩。
步入会堂大门,是一个前厅,厅不大,两边置有耳室,那是供售票和工作人员办公、休息的场所。走进主场,单个电影放映机安于中间略靠前处,银幕悬挂在舞台上;侧墙斜拉式开窗,用外黑内红厚厚的帘布挡着,不透一丝的光亮;整面后墙上方,为毛体主席诗词“满江红•小小寰球”,尺幅宏大、气势磅礴;天花板顶的灯和吊扇,都仿佛和夏桥文化宫一个模子做出来的;只是没有二层,也不像文化宫设有专门放映室,双机子轮演,看完了还惊奇咋没换片子。
每当电影海报贴出,最激动的就数孩子们了,他们奔走相告,不多大会儿的工夫,有电影的消息准会传遍矿里矿外。于是,大家便早早地等候在售票窗口前。一旦开窗售票,蜂拥而上,窗口立刻被挤成了死疙瘩。挤,就可能买到好票,或买到票,哪怕两个人也得挤,这是竞争意识和习惯。
但挤,也需技巧,蛮挤,收效不大。这里,总结了几个招式。
一曰“空中飞人”,购票人里三层外三层,一般人光腚打铁~~根本偎不上摊时,这一招最好用。找一个瘦小灵巧的,几个人架起,连抛带拥,直接从人群头上飞到窗口,一把抓住窗棂不丢,趁着下面被压得哇哇乱叫和躲闪之际,拿钱的那只手就势伸进窗口。
二曰“春笋出土”,运用这招,得须劲大。乘大家挤成一个蛋,力量和注意力都集中在肩膀和攥着钱的手上,此时,里面的人往往被挤得腿脚发飘,难以立根,寻得空挡,钻到窗前,然后猛地发力起身,准顶他个人仰马翻。一人独堵窗口,还怕买不着票?!
三曰“贴墙侧进”,像购票这样的挤,从后、左后、右后进攻,一般很难奏效,搞不好购完票的人一出来,把你带个趔趄。最好是贴着窗口两侧的墙,墙既能给予一定的支撑,也能起到一定的保护,免得腹背受挤。手能扒着票窗,就成功在望,若能进一步抓住钢筋护窗,待买到票人往外挤的时候,乘虚而入,定能稳操胜券。
售票窗口里伸进去的手多、又乱,售票员应接不暇,给错人的现象也偶有发生。有经验的售票员往往会一手抓住购票者的手,一手将票和零找塞入他们的手中。
至于那些没能买到票或没钱买票,又特想看电影的孩子们,基本上有两个选项:
一是爬墙头,也就是翻墙而入。爬墙头要掌握时机,电影没开演或刚开演时是不可以的,那会儿里面的各个门紧锁着,进不到放映场,只能在厕所里藏着。放映了一段时间,通往厕所的门才会打开,趁上完厕所的人返回时混进去。也有眼尖的查票人员,分明出去两个解手的,咋回来一帮?上前薅住几个孩子的衣领,如同提小鸡一般,扭送出去。
二是等放行,电影快结束时,工作人员会提前打开大门,以利观众疏散,此时进场,尚能瞅个结尾,运气好点,也能看个一二十分钟。
会堂里也时常搞一些演出。1968年矿成立毛泽东思想宣传队,曾自编自演有《煤海红鹰》《永记血泪仇》《矿山烈火》《夺煤保钢》等节目。其中样板戏《智取威虎山》在全局各矿及淮北煤矿演出几十场,我至今都觉得不可思议的是,一帮煤矿工人,从乐队、编导、演员、灯光、布景,整部戏竟然搞得有模有样,比起一些专业剧团也毫不逊色。
一次,演出控诉旧社会煤矿的舞台剧,会堂爆满,连台口、台前挤的都是小孩。李保成编、导、演全活,是个难得的煤矿文艺人才。在剧中他饰演资本家还是把头,已记不清了。头戴鱼白色的盔帽,说话阴阳怪气,把反派人物表演的活灵活现,让观众恨得牙根直咬。最后,被端着红缨枪的童工、高举大刀和锤子的矿工以及持枪的解放军,打翻在地,团团围住,他四脚朝天、体似筛糠。此时,不知孩子们入戏太深,还是故意,高喊:“攮死他!攮死他个狗日的!”看得出来,几个正面人物虽然神情庄重怒目圆睁,但都是强忍着,差点没笑喷了。
大幕落后,观众正在翘盼下一个节目。忽然,台前一阵骚乱,原来李保成下场后,咽不下被骂这口气,从南门连扇带踹,一路劈里啪啦杀将过来,引得场内哄声四起。
1976年粉碎“四人帮”后,宣传队排演了一台反映张志新烈士的话剧。舞台上,灯光昏暗。监狱前,看守来回巡视。突然,一个男子带着俩孩子上场。看守厉声喝道:“什么人?!”那男子答:“我们是张志新的家属”。此言一出,全场爆笑。啥情况?这么一个严肃的革命主题和特殊场景,怎么会出现观众笑场呢?好在演员们还算经验丰富,稍一镇定,续演下去。
散场后,编导、演员急忙碰头查找缘由,断定问题出在台词“家属”两字上。家属,是指家庭内除户主本人以外的家庭成员,也指职工本人以外的家庭成员。煤矿上有家属连、家属工,也有探亲家属,那些都是老娘们。因此矿工们的固有观念:家属,就是指老娘们。分明一个大老爷们,自称“家属”,当然要笑场了。症结查到,当即修改。在下一场的演出中,看守厉声喝到:“什么人?!”那男子答:“我们是张志新的亲属”。“家属”改成“亲属”,观众果然没再笑场。
到了夏天,会堂里就基本不放电影和演戏了,里面太热,虽然装有大吊扇,但架不住观众多、热量高,汗哗哗的,根本不解渴,看场电影和演出能捂一身痱子。
那时,座位还是一排排的板条联椅,矿上就安排把它们收摞起来,地面铺上一个个苫子和草席,单身职工挟个枕头、被单,到这里休息,总比在还没有电扇的宿舍里凉快和安静。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中期,这座工人会堂被拆除,在原址上又重建了一个。然而,随着电视的普及,电影已日渐冷淡。作为一段时间的录像厅后,就一蹶不振,风采尽失了。
参加合影的都是些什么人呢?照片上没有留下任何信息。可喜的是,在照片的背面,家父当年及时将单位、人员和时间详细地记录下来。原来,这幅照片拍摄于1964年3月1日,是当时韩桥煤矿财务科全体人员的合影。
第二排右1曹国祥,财务科科长,后来支援“三线”建设。
第一排左2陈广灿,财务组组长。
第二排左4李东明,成本组组长,后来担任矿韩桥煤矿总会计师。
家父高长禄在第一排右4,当时负责资产管理。随后,在“五反”办公室、“四清”办公室工作。
照片中的人,我认识不多。第二排右1曹国祥,为财务科科长,后来支援“三线”建设;第一排左2陈广灿,是财务组组长;第二排左4李东明,成本组组长,后来担任矿韩桥煤矿总会计师。家父高长禄在第一排右4,当时负责资产管理。随后,在“五反”办公室、“四清”办公室工作。
前排右2为陈彤,1990年代担任韩桥矿审计科长。
前排右2为陈彤,陈彤叔是我们韩桥矿里的老邻居,1990年代担任韩桥矿审计科长。其夫人顾彩珍阿姨是韩桥医院小儿科主治医师,他们夫妇都是五六十年代从南方学校毕业后,分配到韩桥煤矿的。
陈彤叔曾打趣地说:“你小的时候,我还让你站在手上,托着你双脚玩呢。”如今,我已奔六,陈彤叔也是耄耋老人,别说用手掌托我,就是背怕也背不动喽。
1982年,陈家96岁的老奶奶从上海被接到矿上安度晚年。家人相互体贴、和和美美、充满了生活的欢乐,老寿星享年103岁,在矿区传为美谈。
陈彤叔之子陈百舸,酷爱书法、尤精篆刻。他的书印取法秦汉魏晋,追求苍朴古拙,妙得率真自然。为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南京印社创作部副主任,“国家艺术基金”青年篆刻人才重点培养对象。
近年来,在各类重大赛事上捷报频传,先后斩获:全国第二届“沙孟海杯”书法篆刻展二等奖、第三届“陈介褀奖”万印楼国际篆刻展“陈介褀奖”等等。作品入选全国第七、十一届书法篆刻展,全国第四、六、七、八届篆刻艺术展等。
2021年10月,又荣获西泠印社第十届篆刻评展“优胜奖”。西泠印社是海内外研究金石篆刻历史最悠久、成就最高、影响最广、国际性的研究印学、书画的民间艺术团体,有“天下第一名社”之誉。在数千人中,陈百舸喜进前五,被西泠印社吸纳为社员,成绩斐然。
百舸曾为我书斋“散漫乐园”,题赠墨宝留念。
这里深表感谢并谨祝小弟:
百舸争流,
艺海奋楫,
研书治印,
勇冠第一!
后排左1为吴瑛,扬州人,会计出纳,后为矿校数学老师。
后排左1为吴瑛。吴瑛阿姨任会计出纳、扬州人,1956年来到韩桥,他们那一批共来了108人,被戏称为“108将”。其中最出名的,当属做过韩桥煤矿党委书记的张元玺。吴瑛阿姨后来到了韩桥矿校,当上一名数学老师,直至退休。现已87高龄的吴姨夫妇,定居上海。
吴姨曾嘱我说:“希望老一辈的友谊,在你们这一代延续下去。”
我同她女儿唐莉同岁,打小就熟,如今她常在厦门看护第三代。2016年4月,我到福建旅游,其中就有厦门一站。他们夫妇闻讯后,赶到步行街一见,千里之外,他乡遇故知,也是人生一大幸事。虽然两口子盛意挽留,无奈随团不自由,只好匆匆谢别。
感谢她翻拍和提供了这幅老照片,为文增色。
按照常理,一个单位正规的合影,大小都有个由头,尤其在那个照相还很稀罕的年代,更不是随随便便就拍的。就此事咨询了吴瑛阿姨,她也不知晓。
但我从拍照日期1964年3月1日推测:
1964年2月28日,徐州矿务局发出通知:经煤炭工业部批准,夏桥矿与韩桥矿合并,成立贾汪煤矿,于3月1日开始正式办公,矿部设在夏桥,原韩桥矿改为井建制。
3月1日,经国务院批示,华东煤炭工业公司正式成立,这是为改进工业管理体制,试办社会主义托拉斯的指示而成立的相应机构,徐州矿务局隶属其领导。
两矿合一,韩桥改为井,机关科室面临撤销合并,原班人马将被精减分流。大家同事一场,眼看各奔东西,为留个纪念,才拍下这张合影。
感谢合影的倡议和决策者,它不仅拍下了一个团结战斗的集体,留住了他们青春的芳华,更重要的还为后人,摄下了一个五十年代建筑不可多得的历史影像。
文后所附这张照片,几乎与前张同一角度,为韩桥矿里老邻居白姨珍藏,她站在后排左3。该照片拍摄于1966年春节,人物所在的位置应该是现在的南北路上或路东,收入镜头的背景要稍多和全些。
照片左边,是栋南北向青砖平房,靠南有个家属工为主体的缝补厂,门前建有水池,基本等同于现在的洗衣房,为矿工们的工作服,做些洗洗、缝缝、补补后勤服务工作。
照片的右边,那栋东西向的青砖平房,它同北面其他一些平房组成一个大院。拆除后,改建成三层楼的采掘大院。它与电影院之间,是个灯光篮球球场。从两张照片上,均可分辨出一排排的球场吊灯。那时,球场和会堂前的公路还都不是水泥的。
1980年代中期,球场迁到矿北门里西侧,并一直保留至今。
声 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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