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夜,妻子把他赶下床,说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程天源后背微僵,答:“……爸敷胳膊用的,你去喊妈来提就行。”
小时候在大胡同口,她喊他“源哥哥”,总爱缠着他背她,撒娇让他带她出去玩。时隔多年再次听到,又熟悉又陌生。
“哎!”她快步往另一边的土胚房走去。
03.
程家只有两间土胚房,外头是一个大院子,围着整齐的竹篱笆。厨房和厕所都在院子里,一左一右。
考虑到新媳妇是城里来的,住不惯村里的破旧环境,前几天程家特意将土胚房修整干净,在后面加多一个大厕所给小两口单独使用。
程天源的父亲叫程木海,母亲叫刘英,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村人。
程木海为人憨厚,小时候读过几年书,所以比较有见识。
年轻时在县城一家化肥厂当工人,县城里的环境好,机会也多,不久后他就将妻儿一道接过去。
薛父是化肥厂的技术人员,从帝都大城市过来,因厂里宿舍太小,便带着妻女出来租房。
凑巧的是,两家人就住在同一个大胡同口。
街坊邻居,又都是化肥厂的员工,两家人走得很近,孩子们也常常在一块玩耍。
可惜天有不测风云,一天化肥厂进料的时候发生坍塌事故,程父不顾危险救出薛父,自己却废了一条胳膊。
劳动工人没了一条胳膊,也丧失了劳动力。
薛父很感动,把五岁的独生女薛凌许配给程家做儿媳妇,并承诺会一直照料程家。
不料噩耗接踵而来,化肥厂竟倒闭了。
薛父是帝都人士,只能带着妻女回老家。
程父是农村人,拖家带口回到乡下后,因为废了一条胳膊,日子一直过得紧巴巴的。
长年累月的辛苦劳作,让程木海和刘英看起来都苍老得很。
程木海半躺在床上,脸色很差,跟妻子低低商量着。
“结婚是大事,昨天咱没钱请乡里乡亲吃个宴席,今儿怎么能连喜糖都没有……”
刘英眼里泛着泪,解释:“前阵子咱借了不少钱给你看病,办喜事还是凑出来的。喜糖我去订了,人家不肯送来……怕咱们赊账还不起。”
程木海长长叹气,问:“阿源从供销社回来时,不是还有三四百块吗?”
刘英擦着泪水答:“那是他存了大半年的工资,一毛都舍不得花。还了诊所的看病钱和借款后,就剩下十几块,都买了砖块建厕所了。”
程木海闷声:“嫁过来只有一窜鞭炮,连个喜糖都没有,难怪新媳妇闹脾气……”
老夫老妻正躲在房里唉声叹气,听到外头一道玲珑嗓音喊:“爸!妈!”
老两口顿时愣住了!
只见薛凌走进来,笑盈盈道:“妈,厨房的热水开了。”
刘英“哦哦”点头,转而呵呵笑了。
“原来是凌凌……昨晚睡得好不?怎么这么早起?还是去睡多一会儿吧。”
薛凌摇头笑答:“不困了。”
两位老人见她进来,一时都拘谨得很。
这婚事虽说订下很多年,可路途遥远,两家人近些年都没怎么联系。
突然去提亲,除了一点儿礼金,什么都没有,还让她那么匆忙就过门,实在委屈了她。
昨天她大吵大闹,老两口噤声不敢开口,心里都觉得对不起她。
薛凌看出来了,风风火火走了上前,给他们两人鞠了一躬。
“爸,妈,我要为昨天的事跟你们道歉。我有些晕车,坐了好几天的车,又困又难受,所以昨天一进门就大发牢骚。我很后悔,真不该乱发脾气。对不起!请你们原谅!”
薛凌自小就是一个敢作敢当的丫头,性子泼辣又耿直,对的就坚持,错的就改正。
胡同口的孩子敢欺负她,她就拼了劲儿欺负回去,脾气火爆,被街坊邻居取了一个绰号叫“虎妞”。
程父和程母都懵了!
好半晌后,程父回过神来,慈爱微笑道:“不碍事……没关系的。”
刘英也反应过来,连忙道:“自家人!都是自家人了!没什么原不原谅……没事的!”
薛凌笑了,露出两个可爱的小虎牙。
“谢谢爸!谢谢妈!你们小时候疼我,我都记得。你们放心,我以后会和天源哥好好孝敬你们二老的!”
简简单单两句话,把程父和程母哄得开怀大笑,一个劲儿赞她乖巧。
薛凌踏步上前,主动抱住程母的胳膊。
“妈,咱们提水煮饭去。一会儿听说还得分喜糖和敬茶,咱们不能太迟了。”
程母一听,为难眨巴眼睛,扯开笑容按了按她的手。
“是……我们先去厨房做饭吃。”
到了厨房后,程母下锅洗米,薛凌则负责烧火。
她闻着淡淡的米香味儿,本想要程母聊聊话,却发现她不在。
这时,院子里传来程天源压低的嗓音:“赊不了也没办法,家里还有一些老茶,泡了敬老人就得了。”
程母为难皱眉:“可是……谁家娶个媳妇连点儿喜糖都没有……太不喜庆了,不像话。”
程天源刚要开口,却见薛凌快步走过来,便转开话题。
“妈,你去帮爸敷胳膊,我去找堂叔。”
程母知道他是要去借钱,不敢当着薛凌的面讲,赶紧悄悄点头。
“去吧,快去快回。”
程天源扔下斧头,拍掉身上的灰尘,转身往大门走去。
“等等!”薛凌喊住他,快步追了过去:“源哥哥,你帮我一下忙!”
程天源脸色不怎么好,沉声:“我没空!”
他终于娶媳妇了,爸妈欢腾高兴了好些天,可惜这媳妇却只想着要离婚。
人迟早会走掉,家里唯一剩下的钱都打水漂,眼下还得再去借钱。
薛凌的手往屋里指去,扬声喊:“你帮我把最大的那个行李箱拿下来,里头有两大袋喜糖!是我爸给咱们贺喜用的!”
程天源的脚步顿住了。
半个小时后,陆陆续续有乡亲上门道贺讨喜糖吃。
薛凌大大方方喊人,左一句“大叔”,右一句“大婶”,不停掏喜糖送人。
村里人多数没出过远门,头一回吃到大城市来的喜糖,一个劲儿欢呼好吃。
程父和程母大大有面子,欢喜得笑不拢嘴,也暗自捏了一把汗。
幸好凌凌贤惠懂事,将亲家送的糖果都分了出来,解了燃眉之急。这么两大袋糖果,肯定不便宜!
孩子们争相奔走,笑嘻嘻过来讨喜糖吃。
老人们吃着糖,连窜顺溜说着吉祥话。
“头一回吃到!又香又甜!沾你们城里小媳妇的光啊!”
“那是那是!这附近好几个村,就只有咱们天源娶了城里人的闺女!”
“哪里!不是普通城里,还是大都市呢!最大的帝都,有名着呢!”
“天源家有福了!咱天源太招人羡慕啊!”
程天源不善交际,紧绷着脸拘谨站在角落里,看着游刃有余招呼好几十个乡亲的薛凌,心里微微有些钦佩。
04.
快晌午的时候,大多数的乡亲吃了喜糖都回家了,只剩一位堂叔和他的老婆还在嗑瓜子喝茶说着话。
“源侄子,恭喜啊!新嫂子漂亮!大方!小嘴也甜!”
“城里的姑娘就是不一样!那肌肤雪白雪白的!模样跟电视里的大小姐太像了!”
程天源扯了一个笑容,点点头。
“谢谢彪叔和婶子。”
程彪呵呵笑了,眼睛溜了一圈,对程天源招招手。
“大侄子,你过来,俺有一件事要跟你商量。”
程天源剑眉微蹙,仍礼貌点头应声,跟着程彪走出去。
薛凌正在帮婆婆收拾板凳,瞧见他们走出去院子外,狐疑挑了挑眉。
这个程彪堂叔……似乎有些印象。
记得上辈子程天源离家前,曾跟一位堂叔签了一份土地转让契约,将家里前面的二十亩地低价卖给他。
当时程天源的妹妹程天芳气呼呼,跑进婚房大骂她害人,说什么家里都没钱了,还要借钱娶她过门,还说堂叔不讲理,新人刚过门就来要钱,没钱就逼着大哥卖地,嚷嚷都是她这个新嫂子害的!
她当时一心只想逃离程家,又年轻气盛火气旺,被程天芳一闹,脾气也跟着上来了,对她一阵怒怼。
说他们家没钱还敢学人娶儿媳妇,欠债还钱没什么不对,还不起是他们一家子活该被坑!
程天芳被她怼得说不出来,跺脚哭着跑出去了……
薛凌想想觉得可能就是眼前这个彪叔逼着程天源卖地,不敢迟疑,连忙跟过去。
远远便看到堂叔虎着脸,还用手指向前方的一大片荒地,一边比划着。
而程天源则硬绷着脸,摇了摇头。
堂叔一下子急了,大声呵斥:“靠你那点儿工资,什么时候还得了?!你老爹胳膊废了,种不了田。你三天两头都在县城,哪里顾得了种庄稼,荒着还不如卖给我!”
程天源沉着脸,俯下低头,似乎是在商量劝着。
薛凌暗自着急,刚走出大院子,便听到婆婆在后面喊话。
原来刘英以为她在看家门外的土泥路,笑呵呵解释。
“凌凌,咱家门口这条大路是刚修的,可方便来着!拐去前方就是村委会,再往前些就是欧阳村。往另一边笔直出去,就能看到省道,走小半个小时就能到县城。”
薛凌恍然点点头。
当年她觉得程家村是穷乡僻野,总认为跟帝都那边的贫民窑差不多,其实是她目光狭隘了。
离这里不远的县城叫荣华县,再过不久就会被省里定为重点经济开发区,短短一两年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程家村离荣华县很近,交通很方便,很快也发展起来,村里出了很多大富豪。
不仅如此,程家村后来被纳入城郊发展区,地价蹭蹭上涨。之前有农田有农地的人家,全都成了大土豪。
程家门口的这一大片荒地又平坦又靠近大路,以后绝对会很值钱!
思及此,她连忙快步往大门走去。
只听得程天源沉声解释:“叔,给半年时间我一定能还上。我爸之前一百块钱医药费,还有娶媳妇的一百块,我一定尽快还上。”
“不行!”程彪粗声虎着脸,吆喝:“我这钱急着用呢!半年你能还上?我才不信!半年得多少日子你知道吗?母猪都能养得老大了!”
程天源淡定站着,眼眸中却早已风起云涌。
想当初父亲在化肥厂做工,眼前的这位堂叔几乎每一个月都上门去借钱。
父亲念着本家亲戚,从不计较,偶尔甚至跟邻居借点儿凑给他,就连他娶媳妇的钱,也是父亲帮着出了一半。
那些年的欠款,父亲一笔一划都记着,一共是五百三十四块。自从他承包了鱼塘赚了钱后,只先后还了二百多块,其他账目就一概不肯认了。
当时他还小,父母亲又都老实巴交,见他不肯还钱,想着念着大家都是本家人,不要计较太多,便没再去讨要。
可没想到自家给他借了两百块,前后不到一个月,他就追着来讨钱,还硬逼自己得将地贱卖给他。
拿人家的手短,谁让现在欠钱的是自己家里。
他深吸一口气,硬生生将蹭蹭上涨的怒气压下去。
“叔,那三个月吧。我到时一定还上,再补十块钱给你买条烟。家里刚娶了新人,实在腾不出钱还你。”
程彪粗声:“少废话!现在就得还,还不上就卖地!”
程天源俊脸冷硬邦邦,沉声:“我家里的地都是爷爷辛辛苦苦一小块一小块开荒垦出来,我做子孙的,断然不能将爷爷的心血给卖了。”
程彪冷笑,从口袋里抽出一张借条。
“大侄子,这是借条,你老娘的手指印还在上头呢!总之今天不还上两百块,就只能把这前面二十亩地卖给我!看在本家人的份上,我大发慈悲再补多你家一百块!”
“不行!”一道娇喝声在后方响起!
程彪吓了一跳,慌忙转过身去,转而冷笑连连。
“哟!原来是侄儿媳妇!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就一个新人,没资格插嘴!行不行,这事不是你能说了办的。”
薛凌抬头挺胸,快步走到程天源的身边。
“我已经跟源哥哥领证结婚了。法律上讲,我就是他的合法妻子。他家拥有的任何财物,包括土地房子我都有份儿。我有份儿的东西,我为什么没资格插嘴!”
薛凌的话有理有据,眼神犀利,道理也足。
程彪一时没了刚才的气势,支吾:“没钱就拿地来还,反正你们家没人手种地,荒了多浪费,还不如卖给我!”
这时,程母擦着泪水走出来,哽咽:“阿源,凌凌……咱家的地挺多的,你们爸身子不好,这些年地大半都荒着。要不就卖一些给你们堂叔吧。”
程天源是出了名的大孝子,听到老母亲这么说,一时为难不已。
薛凌怕他松口,偷偷扯住他的衣角,转身对婆婆道:“妈,钱咱们可以去赚,地是家里的不动产,不能随便卖。”
程天源想不到薛凌竟跟自己想到一块去了,有人支持自己,心里顿觉有了底气。
“对!家里的地不能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