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人档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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针对非正常事件的研究档案

第909号档案 |树洞中的妻子

我是惊人院的高级研究员苏辰。这一次，我要整理的档案中包含了两个案件，它们的命题相同：当枕边人变成你的噩梦。

故事要从一个雨夜说起······

工程车停在林边，手电照亮路上的障碍物。

那是棵大樟树，树干在接近地面处折断，树冠缠绕着路旁的电线，一齐浸在泥中。

“发现故障点，”站在最前面的人拿出对讲机，“有棵树带倒了电线杆。”

“这还有房子，”后面的人举起手电照向树干后的阴影，“独栋别墅啊，停电了怎么不报修？”

“人家有钱，别墅肯定不止这一套，废弃了也不一定。”

树林中一阵窸窣声响，似乎有什么巨大的物体从枝叶间滑过。

“谁？”

对讲机嘶啦作响，维修员回过头，雨靴挂在鼠尾草里，向前一踢，一团东西脱离了树洞，连着草根一同滚到泥中，看起来足球大小，表面被丝丝缕缕的纤维缠绕。

“什么东西？”

雨水冲开泥土，露出白色细长的草根，在它们中间还有些棕色的长线卷成一团。

维修员弯腰看着，又踢了一下。一道电光劈到林间，恍如白昼的光亮中，那团根茎从当中裂开，有个坚硬的钩状物随着雨靴飞出去，剩下的根和泥土散了大半，露出另一半硬物的轮廓。

那是一排牙齿，齿缝被泥和根茎填满，掉下的钩状物上是与之相对的另一排牙，牙齿间缠绕的棕色长线在雨水里显出女人头发的光泽······

死者林思思，29岁，离异。十年前父母相继离世，林思思继承巨额遗产，包括那座独栋别墅，从此深居简出，社会关系简单。

在此之前，林思思已经失踪三个月，报案人是她姑姑，也是唯一与她有密切联系的亲属。

她失踪前曾乘火车出行，购票系统里并没有回程记录，所以大家都认为她的失踪地点是火车到达地。没人想到，这半年来她就在别墅旁的大樟树里，被扒光衣物，反剪双手，身上覆满泥土。

如果不是鼠尾草的生长腐蚀了树干，令樟树折断压倒电线，导致市郊大范围停电，不会有人注意到这。

身份确认之后，我们对别墅进行了搜查。客厅地毯上有尿痕，门窗没有暴力闯入的痕迹。客厅被怀疑是第一犯罪现场，但由于林思思的姑姑多次进入别墅，痕迹已经被破坏，获取不到更多信息。

我说这些的时候，队里刚发了盒饭，唐冰叫了份奶茶外卖。

我拿了盒饭，坐到她对面，“技侦那边还有消息，要不要听？”

“什么？”

“根据泥土在体内的分布推测，林思思在被埋进树洞的时候还有呼吸，所以泥土充满鼻腔和肺，还有一些吞到胃里。她是被活埋的。”

唐冰看着我，脸色发白。

“知道为什么她嘴里会长出鼠尾草？这东西叫奇亚籽，就是鼠尾草的种子，原产北美，繁殖能力极强。林思思应该是为了减肥网购了奇亚籽，用冷水泡发当茶喝，所以她死后，胃里的种子就有机会发芽。”

唐冰咽了口唾沫，把奶茶放在桌上，“下午从哪开始？”

“她不是离异吗？着重查他前夫。”

“为什么不怀疑她姑姑？刚才你说她被埋的时候还有呼吸，说明凶手下手不重，也可能是力气不大，这很像女性作案。况且林思思没有遗嘱，姑姑可以分割她的遗产。”

“如果凶手没有足够的力气杀死她，也就没能力抛尸，所以你这说法不成立，”我说，“并不是谁都能准确判断另一个人的死活，尤其是初次作案。女性被害，百分之九十的凶手都是她男人，这就是现实。”

“可林思思去年才离婚，通讯记录里没有男朋友。三个月前是去旅游，并没有约人，下车后在酒店入住一晚后独自退房，最后一通电话是外卖。”唐冰一口气说完，隔着桌子甩过一张纸，“这是她前夫的信息。”

唐冰补充说：“她前夫有了新欢，没道理再对她有爱恨纠葛，况且他们现在不是夫妻关系，就算杀了她，前夫也不会得到任何经济利益。”

我拿起那张纸，是民事判决书的复印件。

原告林思思，被告付元洲。

我翻过去，后面大意是付元洲婚内出轨，开房时被林思思实名举报卖淫嫖娼，当时有出警记录，林思思用结婚证调取了现场录像，还有付元洲和出轨对象互相证明情人关系的口供，证据确凿，付元洲净身出户，解除婚姻关系。

付元洲只有一句辩解，夫妻感情破裂，但希望林思思向叶影女士公开道歉，并赔偿精神损失。

“那个叶影我见过，当时没人帮思思，思思就叫我去。那女孩子躲在付元洲后面，看长相年龄不大，刚毕业，也是被付元洲骗了。”

林桂云坐在我对面，她是林思思的姑姑，皮肤保养得当，比一般中年贵妇更有涵养。

“我们家做生意，之前和她父母一起，后来出了事，我本来想让思思来我们公司，但她不愿意。我现在年纪大了，只想孩子们过得好，找个好人家。付元洲是她大学同学，看起来一表人才，又是他追的思思，谁知道做出这种事。”

“您是指他出轨？”

“对，他家庭条件不好，老家两个姐姐，一个弟弟，都没怎么上过学，需要他帮衬。本来我是不同意的，我觉得他就是图我们条件好，但他后来见了我几面，表现很诚恳。小伙子能力又强，两年就做了部门主管，我看到这些才放心。”

在林桂云的叙述里，付元洲白手起家，但赚的钱大部分都给了老家。他们结婚的时候，婆家不肯出钱，林思思为了照顾他的感受，在别墅房产证上加了他的名字。

或许是知道林桂云忙于事业，林思思很少向她讲两个人的相处细节，直到三年后，她才突然在电话里提出，要林桂云陪她出庭，林桂云才得知他们婚后的一地鸡毛。

像林桂云预料的那样，林思思没有工作，在付元洲一家眼中全靠付元洲养活，后来付家不管有什么事都是直接来别墅，从不和林思思打招呼，甚至两个姐姐一起带小孩来度假。

林思思不愿争执，更不愿诉苦。当这份隐忍持续到第三年的时候，付元洲出轨爱上了叶影，决定离婚，但要将别墅当做共同财产分割。

因为林思思的报警取证，离婚判决付元洲净身出户。三个月前，林思思在林桂云的鼓励下决定去旅行，走出失败婚姻的阴霾，没想到一去不回。

“这个付元洲还真不要脸，”唐冰整理着口供，和民事判决书的复印件放在一起，“他还觉得林思思取证毁了叶影的名声，怎么没想过是自己妄想分她的房子？”

“人都贪婪，拥有的时候认为理所当然，失去了又要怪别人。你通知他录口供了吗？”

“付元洲在外地出差，我问过他公司，下周回来。”

“那先不要打草惊蛇。”

我推门进到走廊，迎面来的小李冲我打了个招呼，眼神有些奇怪，就好像发生了什么趣事。

“又一个卖淫嫖娼的实名举报，俩人正分开录口供呢，”他说，“你猜这么着？我们今天抓的这个，叫叶影。”

我隔着审讯室的窗子看了一眼。里面的叶影与林桂云说的大相径庭，妆很浓，但不艳俗。头发染成深棕色，看起来二十五六，举止成熟。

“是这个叶影吗？”我说。

“是，你看她身份证号。上次的口供也在，小案子，没过你手。”

林桂云说谎了。

这是我第一个念头，我往后看了看，没有叫唐冰。她毕竟刚毕业，藏不住事，容易说漏消息。

一个女人不容易杀人藏尸，但是两个呢······

付元洲和林思思是大学同学，所以也该29岁，叶影站在他旁边，完全势均力敌。林桂云绝不该得出她是被付元洲骗了的结论，整个口供只是谴责付元洲，而对第三者插足的叶影只字不提——林桂云有她的目的。

直到捉奸的时候，林思思都没有找林桂云帮忙，只是出庭时叫了她，这说明她们的关系并不亲密。

我在走廊尽头等了一会，叶影录完口供出来，应当是证明了自己和那个人的情人关系。她穿了件深色职业套装，背影窈窕，在警队门口看了看手机，很快上了出租车。

叶影，26岁，户籍不在本地，大学毕业后始终待业，自己在市中心租了套两室一厅，收入来源不详。

我觉得她和林思思的案子有关，但我首先怀疑她是个暗娼。付元洲可能明明知道，却还是对她产生感情。做暗娼做到两次被抓都能和客人口径一致，看来也是个老手。

后两天没什么进展，唐冰盯着付元洲回城，我还有别的案子要跟，下班的时候已经夜深。

我记得叶影租住的小区，不知不觉就把车开到她院墙外，按门牌号数了数窗子。她那套房没开灯，今晚应该没回家。

我索性下了车，站到路边透气。路灯不太亮，绿化带里的树丛影影绰绰，我依稀看到有个女人走过来，挎着一只黑色小包，右手夹一支细长的女式烟，走了几步就叼进嘴里。

那是叶影，我望着对面装作等人。叶影走到我身后，忽然停下脚，呼出的烟里有薄荷味。

“章警官。”

“什么？”我一愣，僵直着回过头。

叶影笑笑，拿她的烟向我晃了晃，被我拒绝。

“前几天在警队见过，墙上有你证件照，还有名字。”

宣传栏的照片挂了五年，和现在不太像。她大概率在说谎，我没戳穿，也对她笑笑，摸出手机。

“加个微信？”

叶影侧过头，掐掉烟蒂，并没回答。

“那我就直接问了，做什么的？”

“自由职业，口供里说了，给人帮忙，这事不犯法。”

“帮哪种忙？”

叶影看着我，抿了抿嘴唇。

“随便问问，不是办案，这事不归我管。”我只想让她放松警惕，叶影礼貌性地点了点头，走过我身旁。我没有拦她。

我看着她走进小区大门，拿出根烟点燃。我抽得慢，单纯消磨时间。直到一根烟燃尽，叶影公寓的窗还黑着。我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又盯着她的窗口站了一会，看了看表。从我遇到她，正好过了半个小时。

小区没有门禁，我扔掉烟跑进去，只觉得头皮发紧。

“叶影？”我喊道。

四周昏暗，老旧的围墙上没有摄像头。我说不出为什么，只是嗅到危险气息。她的单元楼下停着几辆电动车，楼门虚掩，声控灯接触不良，在头顶明明灭灭。

那根细长的女式烟已经燃尽，扔在门口的台阶上。

我踏上去，推开不锈钢的楼门。

那扇门有些重，显然后面卡着东西。我没再用力，从半开的口子里闪进去，打开手电。

叶影的两条腿顶在门后，上身扭曲，圆睁的双眼翻出死白，脖颈有道青紫的勒痕。

“章阳，一个案子，除了受害人社会关系，首先该排查谁？”陈队坐在我对面，审讯室灯光刺眼，让我脑海空白。

“报案人，还有最后接触人。”

这两个都是我，我知道。我昨晚几乎同时打了急救和办公室电话，从医生宣布叶影死亡开始，唐冰的脸色就有些古怪，陈队始终没和我说话，直到流程走完，回到警队。

“为什么查她住址？”

“怀疑她和林思思的案子有关，还怀疑她是暗娼。”

“理由？”

“第一点，她做过付元洲的情人，林思思曾经举报她卖淫嫖娼，她应该恨林思思，有杀人动机。林桂云在口供里刻意掩盖了她，她们两个很可能有勾结。第二点，一年换两个情人，频率太高，这还只是被报案的······”

“你跟踪她，报备了吗？”

“没有。”

“不用等鉴定结果，她身上一定都是你的指纹，尤其衬衫领口，你怎么说？”

“我是在救她。”

这几个问题我回答都快，陈队看着我，微微点了点头。

“关于第一点，你的说法可以。但第二点，你怀疑她是暗娼，所以查了她地址，半夜跟到她家门口，你是想干什么？”

我从没这样想过，突然愣了愣，明白了唐冰的脸色。

审讯室里一片死寂，只有钟表的秒针转动。

“我没有，不是我。”我说。

他知道不是我，否则也不会提前和我对口供。我现在只是觉得愧对叶影。

她26岁，正当年华。我觉得她有事要和我说，所以很早就留意了我，直接叫我章警官，但她最终有所顾忌，什么也没说。

昨天晚上，她很可能是在向我求救。

我和唐冰搜查了叶影的住处，除了衣柜挂满各种风格的衣服和假发，仿佛变装舞会的后台，其余没什么特别。

她房间布置得很简单，甚至不像女孩子住的地方，大部分软装是灰色，线条简洁。卧室里一股薄荷味道，她显然常在这抽烟。

唐冰把她的笔记本电脑连同电源一起放进证物袋，重新在房间里看了一圈，拍了拍我。

“你之前和我说的是不是那个？”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叶影的床头柜上放着个大塑料瓶，标签已经撕去，里面是小半瓶细小的黑色种子。

我拿起瓶子摇了摇，那些种子的形状让我想起那个雨夜。几个电缆维修员看到我，几乎连滚带爬跑到我身后。手电的光柱里，一丛深紫色的鼠尾草花序摇曳，将泥土中的枯骨衬得格外惨白。

“是奇亚籽。”我说。

唐冰抿了抿嘴唇，抽出密封袋，把瓶里的种子倒进去了一些。

叶影的尸检结果还没有出，包括她手机和笔记本电脑的密码破解。我翻着她的两次笔录，忽然有些恍惚。

唐冰拿了盒饭，隔着桌子丢到我面前。

“我查了银行转账记录，”唐冰用手指戳了戳桌面，“大概一年前，也就是林思思离婚的那个月，叶影收到了一笔五万元的转账，你猜对方是谁？”

“付元洲？”

“不，是林思思。”唐冰坐到我面前。

这张卡确实在林思思名下，我们在调查林思思的案子时没有留意。

叶影不应当直接威胁她。当时林思思已经离婚，手里有法院的判决书，财产交割清晰。能一个人报警捉奸，她也是个狠角色，没有理由忌惮叶影，除非这件事另有隐情。

“付元洲回来了吗？”

“没有，他还没买回来的火车票，”唐冰皱了皱眉，“我们之前忽略了一件事。”

“什么？”

“林思思的别墅里并没有发现奇亚籽，网购记录也没有，这说明她没有用它代餐的习惯，有代餐习惯的是叶影。”

“所以你的推测是什么？”

“我的推测是，叶影当初想向付元洲要一笔分手费，但被拒绝，怀恨在心。同时林桂云早已觊觎林思思的房产，在开庭时认识了叶影，认为可以利用她，所以与她勾结。林桂云暗中透露了林思思的某个把柄，叶影借机勒索，得到林思思转账的五万块。林思思去旅行，或许叶影驾车偶遇了她，再次利用这个把柄把她带回自己的出租房，她请林思思喝了自己的奇亚籽，然后随林思思回到别墅，林桂云已经准备好作案工具，藏在别墅客厅，等林思思进门之后，二人合力勒死了她，把尸体藏到树洞。最近尸体被发现，叶影或许想自首，林桂云怕她供出自己，就雇凶杀了叶影。”

“但林思思的把柄会是什么？”

“每个人都有隐私，”唐冰向技侦办公室的方向望了一眼，“叶影的技侦报告会证明这一切。”

我知道她寄希望于叶影的聊天记录，希望从中找到叶影和林桂云勾结的证据。死者不会说话，我们只能尽力还原真相。

吃过午饭，唐冰照例整理卷宗。技侦办公室的信息员走过来，往我桌上扔了只U盘。

“章阳，你得看看这个。”

这是从叶影电脑中复制出的文件，命名和分类原封未动。

我点开它，第一层是个文件夹，名字叫客户。

这似乎证明了我的怀疑，她是个暗娼，并且习惯提前做足功课，预防被举报，所以两次都能和客人的口供对应，无罪释放。

我这样想着，点开文件夹。唐冰靠在我身后，忽然深吸了口气。这里面清一色是word文档，应该是用客户的名字命名，一眼望去有二十多个，显然都是女人。在比较靠前的部分，我看到了名为林思思的文档，创建时间为一年前。

客户：林思思。

目标：婚内出轨取证，净身出户。

时限：30天。

操作对象分析：付元洲，28岁，私企中层。情感经历少，原生家庭贫寒。外在成熟内敛，过度自信，内在自卑。

操作方案：形象设定清纯、无心机，性格表现内向。偶遇地点：付元洲公司对面咖啡厅，每天中午12点至1点，临窗座位。

唐冰没有发出声音，我感到她屏住了呼吸，随着我的下拉逐字阅读。

我从没见过这样的记录，像是档案，又像行动计划。操作方案中一条条列得详尽，后面干脆按日期做出表格，一列是目标，一列是达成与否的标记。

“自由职业，口供里说了，给人帮忙，这事不犯法。”

叶影这句话回响在我耳边。她不是暗娼，她专门给那些想要离婚，或者分手的女孩子帮忙。

在每个文档的最后，都附着一段委托人，也就是客户的自述理由。

林思思这段大概是由她口述，叶影整理。我看着那些文字，就好像林思思坐在我对面，撩起头发，露出迷茫眼神。

“我没别的办法，我没有朋友，也没有可以帮我的亲人，”她说，“同学都说付元洲很好，他现在的同事也一样，但只有我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他的姐姐们怎样对我。结婚之前，他说我们两家差距太大，他难过。我是因为爱他，在产权证上加了他的名字，希望打消他的顾虑。我不知道他最后会这样，他是衣冠禽兽，他不打我，也不出轨，我没理由报警，但他一直在侵吞我。”

“你没有结婚，没有经历过，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付元洲和他的家庭，就是在用软刀子杀我，把我的一切都逐渐变成他的。如果我怀了孕，情况只会更糟，他是这个家的主人，我只是没有话语权的附属品，所以我一直在背着他吃避孕药。当年姑姑说，他是为了我的家产才追求我的。我始终不信，以为这是爱情，但现在我知道了。”

我从未在林思思的资料中发觉这些。我只知道她深居简出，没有朋友。付元洲和她在一起，一定会有压抑和委屈，但我想象不到会残忍到这种程度。

婚姻是结合，如果两个人势均力敌，就各占一半，假若一方的意志力明显高于另一方，就是血淋淋的吞噬。

林思思在这场吞噬里孤立无援，只有求助叶影。

我关掉文档，依次打开以其他女孩命名的文件。她们的诉求相似，有的是离婚，有的是分手，都希望通过叶影获得证据，最大程度保留自己的财产，或者让男方爱上叶影，分手后不再纠缠自己。

她们都是走投无路的女孩，有的像林思思一样被侵吞，有的被家暴，而且难以取证，还有的分手多次，却被男方纠缠跟踪，胁迫着继续关系。

文件夹的最后，是一张用PS做成的广告图片，深蓝色背景，文字简洁：

分手代理，及时止损，永不反复。

后面是一串QQ号码。

通过技侦调查，这张广告图被叶影发在各个女性论坛、贴吧和QQ群，我们下载了叶影QQ账号的聊天记录，有一个好友的备注是林思思，联络时间停在一年前，就在那张民事判决书的签字时间之后。

“谢谢你一个月以来的帮助，有时候我觉得你是我唯一的朋友。”

“我只是拿钱做事。”

根据每个操作对象的喜好不同，叶影需要扮演的形象也就不同。这解释了她那变装舞会一般的衣柜，还有林桂云证词里对她的描述。

唐冰很快拿到了叶影的尸检报告，通过痕迹推断，凶手为男性，身高175左右，体型中等。叶影房间里的奇亚籽，与林思思体内残留的属于同一亚种。根据鼠尾草的生长和开花周期，林思思的死亡时间被推断为一个月前。

现在只剩下一件事：抓捕付元洲。

我们根据手机定位找到他时，他正藏在市郊的出租房。

抓捕过程顺利，付元洲没怎么反抗。我和唐冰轮番审了他两天，他对所犯罪行供认不讳，但他始终在重复，是叶影和林思思首先欺骗了他，让他身无分文、人财两空。

在这场骗局里，付元洲真的爱上了叶影，净身出户后希望能与叶影继续交往，但叶影毫不犹豫地拉黑了他，从他的世界中人间蒸发。

他花了半年时间找到叶影的出租房，每夜蹲守。付元洲开始也以为她是暗娼，直到有一天，他在阴影里一字不漏地听到了叶影和委托人的电话。

他没有去找叶影对质，而是去找了林思思。林思思矢口否认，并很快外出旅行。付元洲跟到目的地，用伪造的身份证租了辆车，在路上绑架了林思思，塞进后备箱，开回本市，然后趁夜深绕开监控，把林思思带回别墅。

他用林思思身上的钥匙开了门，把她囚禁在地下室。整整一个多月，林思思被他用胶带封住嘴，四肢伸展，捆在一张旧床垫上。每隔三四天，他就会趁夜深来访，喂她水和食物，逼问那个骗局的细节。

林思思躺在床垫上的时候，林桂云来过几次，但都没有发觉。

隔着那层地板，林思思听得见她的脚步，却无法发出声响。直到一个多月后的一天，付元洲忘记打紧绳结，林思思在他离开后挣脱，没有马上报警，而是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先去找了叶影。

付元洲不知道林思思和叶影说了什么，在他惊觉了自己的失误后，迅速返回别墅，并循着踪迹找到叶影家的时候，林思思正和她坐在客厅，各自捧着一杯奶茶，像朋友一样。

“我来找林思思。”付元洲说。

林思思站起身，并没求救，只是喝掉了那杯奶茶，对叶影笑笑，说了句再见。

付元洲说，林思思跟他回到别墅，忽然破口大骂，他在冲突中失手勒死了林思思，不知道怎样处理尸体，只是恰好看到那棵大樟树，就将林思思脱掉衣物塞了进去，又填满泥土。

在尸体被发现之后，他察觉到叶影怀疑他，并且准备报案，所以守在叶影家的楼道里，用同样的手法杀死了叶影。

“其实你抛尸的时候，林思思还没死。”我说。

付元洲愣了愣，眼中通红的血丝更加明显。

“如果你不填土，也许过一个小时，她就醒了。如果她那时候报案，你就是杀人未遂，也不会再有机会杀死叶影。”

付元洲没有说话，我看着他，合上那本笔录。

“你后悔吗？”

两个案子同时结案，唐冰表现突出，很快转了正。

林桂云在警队哭了一场，几周后送来一面锦旗，挂在大厅。叶影的家属认领了遗体，火化后就安葬在市郊公墓，和林思思离得不远。

我和唐冰趁休假去看过一次，她买了两束花，都是鼠尾草配白菊，分别放在两座墓碑前。

“你说林思思那天为什么要跟付元洲回去？”唐冰看着那些花，又抬起目光，注视着墓碑上的黑白照片。

“不知道，也许不想连累别人。她怕自己报了警，付元洲服刑出来之后伺机报复。也可能是被关了一个多月，真的放弃了抗争的希望，”我说，“这种事没办法说，爱恨情仇。女性被害，百分之九十的凶手都是她男人，现实就是这样。”

“那男性被害呢，要不要查配偶？”

“也是一样，但数量比女性少得多。”

唐冰深深吸了口气，从那墓碑前转过身。

“如果是我，我不会放弃抗争，我一定会亲手把他送进监狱。”

“谁知道呢，人都有崩溃的时候。你并不是林思思，你相信我们，相信这世界有力量帮你脱离泥沼，但不是所有人都有这种相信的能力。她这样绝望，是因为太久没有人帮她，她无人可信，只有信叶影，叶影也确实没有辜负她。”

我跟着她转身离开，那些紫色的鼠尾草躺在大理石上，随着风轻微摇曳，引来细小的飞虫。墓园里的野草青葱，穿破泥土，生长得层层叠叠。

研究成果

“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在某些情况下，这句话不仅仅只是一种比喻。冷箭最刁钻的角度，就是枕边。

林思思的遭遇，或许能够给我们提供一条重要的警示：任何带有目的的婚姻，都是一场暗流涌动的骗局，任何掺杂利益的感情，都是麻痹彼此的逢场作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