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水井湾的基本情况

绥江县城不大，在河谷地区，县城背靠后坝，正对的是金沙江（绥江人历代相传称其为金河），左边是大汶溪，当时河水较大，右边是小溪沟，尽管是沟，水流依然较大。县城居中处就是水井湾了。

凌明国画《水井湾》

从记事起，水井湾流出的泉水解决了全县80%的市民饮用水问题，20%左右市民从大汶溪、小溪沟取水。水井湾有一洞径不小的涵洞一年四季流淌着较大流量的井水，一直流到沙河坝。泉水冬暖夏凉， 尤其是在冬天热气腾腾，安装了六个水龙头，一小幢平房（旦凯夫妻居住）。水井湾周边有三棵至少一百年以上的黄葛树古树，成为市民们休闲、纳凉、聚会的重要场所，热天家周边人员纷纷聚集纳凉，赶场天还有不少农民跑来喝水，同时见见头十天未见的朋友、酒友。

水井湾四通八达。第一条路是上二十级台阶后沿小学围墙通往衙门口的路，这是一条主干道（这条道让旦凯先生吃尽苦头）；第二条道是沿上小学后门的坡道一直向后坝上行；第三条 是往上民房方向；第四条经过红太阳广场到下民房；第五条沿红太阳广场外围墙往蒋家大院、李家大院等。

二

水井湾的主要规定

实际上水井湾并未有什么规定，按我的理解及实际的了解，保证全县市民的用水安全是核心。不许在此杀鸡宰鸭，清洗各类动物等活动。原则上不许在此清洗衣物（在家先洗好，来此仅简单清洗，数量不多，可行，清洗衣物仅可在涵洞的出口进行，不许用水龙头的水清洗衣物）。不许清洗大量带泥的菜（主要针对农民在赶场日）。不许用水龙头冲洗腿脚降温、纳凉，热天有太多的人为此与旦先生结怨，尤其是与周边的小娃娃（从此旦先生的好日子不多了）。

三

对旦凯夫妻的印象

给人的第一印象是旦凯精明，精力旺盛，好打抱不平，原则性强，不太会变通。夫人给人的印象是沉默少语，身体不是太好，除热天外，一年四季都烤一烘笼，每天绝大多数时间是安静地坐在门外的椅子上，默默地看着水井湾的匆匆过客。小娃娃些经常在水井湾打闹，只要不是太过分，旦凯夫妇不会为此去干涉，反之每天都会为吵不完、骂不尽的屁事劳精费神。

四

耳闻目睹的各类冲突

为保证饮用水的安全，旦先生劳心又劳力。针对大量违规来此洗衣物的市民，每天都要苦口婆心地与他们讲道理，碰上对方是能砍会道的主，旦先生只能用口头禅“就是说，你们不要在这里洗衣服”结束对话。后来旦先生用此口头禅不变应万变。

与一些女性市民的冲突主要还是女同胞违规在先，恶爆爆的女大侠在绥江城有几个敢与其战斗？一个小小的旦老者直接硬吃就行。旦先生只好不去管，眼不见心不烦。

当年让旦先生头痛、顽劣的有杨述杨二哥，亚灰娃儿等十来个娃儿。杨二哥歪歪道理特别多，永远穿一双拖鞋、挑一桶水，每次与旦先生理论，结果都使旦先生不开心，最后完全放弃与杨二哥的理论，不管杨二哥在水井湾如何张扬，旦先生就是不接招。曾目睹一次旦先生正对几个新市民讲道理时，“就是说……”，身后突然传来“就是说，你们不要在这里洗衣服”，怒火斗升，转身正想发火，一见是杨二哥，立即悄悄走开。

亚灰娃娃也是让旦先生经常不愉快的主。一次目睹旦先生面对亚灰娃娃的母亲，痛述亚灰娃娃的种种不是，亚灰妈妈未等旦讲完，立即冲回家，很快亚灰兄弟跑出家，妈妈在后边跑边喊“逮小偷喽，逮小偷喽……”亚灰兄弟转身一喊“逮大偷喽，逮大偷喽……”过些天在牟家大院，亚灰爸爸将牟八、牟九、一垮呆、亚灰娃娃全整来跪起，看热闹的娃娃快将院坝站满，亚灰爸爸对每人在近期的表现简单点评后，一阵痛打。

发生最多的是水井湾周边的顽童们与旦先生的战斗，我也参加了一些行动。最简单、最快速的行动就是天刚黑，一群娃娃就站在靠小学围墙的路边，居高临下，往旦先生居住的房顶砸石头等，旦先生骂骂咧咧冲出，娃娃些早就跑远了。有时大家不尽兴，立即又来一次，然后高高兴兴回家。

针对民间盛传旦先生吃瘟猪儿肉的神秘说法。所谓瘟猪儿肉，是指城里一些小猪死掉后，当事人一般会给点钱给旦先生找地方安埋，但旦先生居然将其煮来吃了，更可怕的是对死婴也这样处理。上民房的一帮娃娃去证实过，结果也没说清楚。当时两组娃娃同步行动，一组砸房顶，一组趁旦先生跑出后，来到煤火旁核实煮的是什么，实施者也害怕，紧张，快速一闻好像不是肉类，丢进半块砖后跑了。

五

在水井湾取水的人们

在绥江，娃娃些从小就被培养热爱劳动，不管家境如何都必须参加取水。取水队伍五花八门。有哥哥与妹妹抬一桶（桶随年龄增长而增大），有时妹妹一路眼泪不断，哥哥还得一路安慰。若是哥弟俩抬水，一路上就骂声不停，当哥的往往悄悄将桶向小兄弟前移。也有因桶的质量出问题，快到家了却全部漏掉了。有一些表现欲强的小伙挑起水后放开双手，在路人的表扬声下，开始一路小路，响起掌声后小路变成中跑……最终这哥们不得不重回水井湾装水。装水的主要有油漆桶、两人抬的汽油桶、最多的还是各类大小不一的木桶。

六

水井湾最终的归属

年复一年，不知不觉随时间流失，水井湾的水越来越少了。原来取水不排队，大概从1975年起大家就习惯了排队。最明显的是春节前的取水大军，家家都需在三十夜前装满水。排上过10米左右很正常，24小时排，待家中水满就等于完成一件大事，娃娃些也就放心玩耍。

1979年到昆明上学后，每年春节回家的感受有两个：一是水井湾的水越来越小，记不清水从何时起也要花钱买了，旦先生身体也越来越差；另一个是城里人越来越多，尤其是小娃娃，像一夜间从什么地方涌出来似的。

听说后期水井湾的管理工作越来越少，旦先生还得承担起什么动物的管理。旦先生也许一辈都想不明白为何结局是这样。

水井湾的变迁，印证了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变迁必须经历的洗礼。

最后的水井湾，没有水井的水井湾

（摄于2012年搬迁前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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